“姐姐们可算到了！”2004年6月的北京蝉鸣声中，刘源站在四合院门口抹了把额角汗珠。李敏搀着女儿孔东梅迈进门槛，李讷配偶的轿车刚转过胡同口，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起槐树上的麻雀。这场跨过半个世纪的集会，在毛刘两家第三代人的问寒问暖里拉开帷幕。

  红墙内的往事总带着特别温度。1948年深秋西柏坡的枣树林里，接过递来的卷烟，两个湖南口音碰撞出爽快笑声。彼时刚完结土改调研的王光美抱着文件通过，被喊住：“少奇同志这个光棍汉，得有个女先生教教他日子嘛。”谁也没想到这句玩笑话，竟促进五大书记中最年青的婚姻组合。更令人称奇的是，当年跟在死后的警卫员王景清，三十多年后成了李讷的老公——命运早在那时就埋下草蛇灰线。

  “您看这张合影，源儿其时还没桌子高呢。”李讷指着泛黄的老相片，指尖划过1959年李敏婚礼现场。八岁的刘源踮脚藏在贺龙死后，衣角从大人臂弯间显露一截。这些零星印象拼凑出的不只是私家回忆，更像某种前史隐喻：两家命运一直在年代浪潮中交错沉浮。当李敏七十年代被逼搬出时，是刘源悄悄把母亲做的槐花饼塞进她行囊；改革开放初期李讷日子窘迫，王光美托人送去的不止粮票，还有她收藏多年的《选集》线装本。

  王景清拎着两瓶二锅头迈进院子时，席间爆宣布好心的哄笑。这位前警卫员现在已满头白发，却仍然保持着武士的笔挺身板。刘源迎上去接过酒瓶，忽然压低声响：“老班长，当年您给父亲放哨时可想到有这天？”两人碰杯时溅起的酒花，含糊间映出勤政殿的琉璃瓦。那儿厢李敏正拉着孔东梅的手唠叨：“你王奶奶送你的钢笔还在用吗？那支笔尖刻着‘脚踏实地’呢。”

  王光美出现时全场倏然安静。八十三岁的白叟银发纹丝不乱，深蓝布褂浆洗得挺括。她落座时特意让李敏李讷分坐左右，枯瘦的手掌覆住两姐妹：“前些天梦见香山双清别墅，1949年春天你们父亲教我打太极拳的当地。”这话让在场所有人眼眶发热。当论题转到各国政要时，老太太忽然拍拍李讷手背：“你们父亲若在世，定要说‘小小全球，有几个苍蝇受阻’。”满座哄笑中，刘源与王效芝的酒杯又碰在一起。

  暮色爬上窗棂时，王光美从贴身衣兜摸出两枚玉坠。温润的羊脂玉刻着“敏”、“讷”篆字，系绳磨得起了毛边。“这是我和你们母亲最终碰头时，她托我保管的。”白叟声响忽然呜咽，“容许我，往后常带着孩子们走动。”李讷握玉坠的手轻轻颤栗，孔东梅看见母亲别过脸去抹眼睛。谁也没料到这场家宴竟成永诀——两年后王光美谢世时，两家后人齐聚离别厅，李敏李讷胸前的玉坠在黑衣衬托下分外温润。

  宴席散场前，刘源醉眼含糊地翻出本旧相册。1966年国庆阅兵的相片里，十五岁的他挤在观礼台旮旯，远处城楼上的身影只剩含糊概括。王景清忽然指着相片边际：“瞧见没？那个扶栏杆的兵蛋子便是我！”前史总是这般吊诡，把触目惊心的往事化作茶余酒后的谈资。当最终一道豌豆黄撤下桌时，李讷轻声哼起《东方红》，几个衰老的声响逐渐汇成和声，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。